当“爽剧”(drama)横空出世且大受( shòu)欢迎时,大家对“反转情节( jié)”和“励志逆袭”这类套路的( de)精彩效果,就已经有了相( xiāng)当的认知。在这个“乱花渐( jiàn)欲迷人眼”的时代,社交媒( méi)体早就把观众宠成了ADHD重( zhòng)度患者,如何吸引注意力( lì),自然成了传统影视作品( pǐn)亟需回答的问题。竖屏短( duǎn)剧奉为圭臬的“戏剧化”冲( chōng)突和“爽点”思路,已经被市( shì)场识别为一个有效手段( duàn),可这个答案却并不能让( ràng)更多人满意——严重脱离现( xiàn)实的扭曲演技,为爽而爽( shuǎng)的生硬剧情,连带着魔性( xìng)剪辑和夸张到离谱的设( shè)定与特效,使得这类影视( shì)作品,充斥着“猛戳咯吱窝( wō)逗人笑”的“刻意感”,就差没( méi)把“给爷伺候高兴了”印在( zài)剧本上。虽然不能否认它( tā)还是给很多人提供了情( qíng)绪价值,但就像游乐场小( xiǎo)摊贩卷出来的棉花糖,再( zài)多花哨的造型,入嘴也不( bù)过是满口细碎的砂糖。爽( shuǎng)剧让人有多“爽”,在片尾曲( qū)响起的那一刻,就有多空( kōng)虚寂寞、“怅然若失”。那个标( biāo)榜“草根逆袭”、“丑小鸭变白( bái)天鹅”的桥段有多酣畅恣( zì)意,就有多违背事实。
什么( me)是“爽剧”?在我看来,爽剧的( de)特色在于“主角可以呼风( fēng)唤雨”,类似“金手指”或说“超( chāo)能力”一样,全然凌驾于其( qí)他角色之上。 或手握大权( quán),或法力无边,或富可敌国( guó),或貌美如花,所有这些带( dài)来“优越感”的特质,都是现( xiàn)实中绝大多数普通人向( xiàng)往却又很难实现的,拥有( yǒu)它们,就构成了“爽点”的来( lái)源。而后续所有剧情,都围( wéi)绕着主角“如何因着这些( xiē)特质,受到众人的追捧和( hé)爱戴”来展开。一般爽剧遭( zāo)人诟病的点,也在于主角( jiǎo)经常“毫无理由”地拥有这( zhè)些“特质”,一跃摆脱“普通人( rén)”的身份,成为“高不可攀”的( de)“白富美”,登上人生巅峰。
而( ér)这条逻辑,很难经得起“现( xiàn)实”的考验。现实生活中,“优( yōu)越地位”,并不意味着百分( fēn)百的享受,因为“获得”的过( guò)程往往的残酷的、荆棘丛( cóng)生的。很少有人能跳过前( qián)一个阶段而纯然享受一( yī)个全无代价的“特权”。举个( gè)简单的例子,一个含着金( jīn)汤匙出生的孩子,可以轻( qīng)易享受富足优渥的环境( jìng),但也可能更容易受家庭( tíng)捆绑和干预,或者因太早( zǎo)享有财富自由而堕入精( jīng)神空虚的泥沼,也有可能( néng)亲历家族间为争夺财产( chǎn)引发的尔虞我诈等等。诚( chéng)如那句俗语,上帝给的所( suǒ)有礼物,其实都暗中标了( le)价格。这种只铺陈浮夸的( de)享受、而丝毫不触及背后( hòu)代价的剧情塑造,当然是( shì)悬浮的,虚幻的,像空中楼( lóu)阁一样高高在上,与我们( men)真正所处的现实世界相( xiāng)去甚远。
那“爽文”和“现实主( zhǔ)义”,一定得是泾渭分明的( de)么?
尤其当爽文的套路被( bèi)证明是有效的,“不起眼的( de)小透明摇身一变成为万( wàn)众瞩目的焦点”,这种明明( míng)非常有趣的剧情走向,有( yǒu)没有可能实现一种“现实( shí)主义”风格的叙事?或许这( zhè)部《沉默法则》就树立了一( yī)个很好的标杆。它以六集( jí)的体量,完整地呈现了一( yī)部精细雕琢过的现实主( zhǔ)义“爽剧”,既让女主一路站( zhàn)在聚光灯下大放光彩,又( yòu)兼顾了情节的合理性和( hé)完整性,像是以非常划算( suàn)的价格,让大家享受到了( le)一顿有格调又有情调的( de)fine dining, 从头盘到主菜再到甜点( diǎn),无一不给人惊喜,尽管食( shí)材稍显普通,但却别有风( fēng)味。
一方面,《沉默法则》不能( néng)免俗地,设立了一个“有着( zhe)特殊能力”的女主,她因为( wèi)这项“超能力”,受到很多人( rén)关注,也赢得了几乎所有( yǒu)人的认可,同时女主因其( qí)强大的“主角光环”,某种程( chéng)度上规避掉了所有可能( néng)出现的“悲剧”结局,换句话( huà)说,她得了她想要的一切( qiè);但另一方面,这部剧着力( lì)铺垫了,这项“超能力”因何( hé)而来,以及他人的“关注”和( hé)“认可”为什么对女主如此( cǐ)重要,这样的解释某种程( chéng)度上又消解掉了女主的( de)“主角光环”,在故事的最后( hòu),观众被提醒到,她似乎从( cóng)来没有摆脱过“被人忽视( shì)”的处境,而前面发生的一( yī)切“大放光彩”的美好经历( lì),反而是“特别的”、“偶然的”。当( dāng)事件结束,她依然要回去( qù)面对自己一如往常的人( rén)生,但不同的是,她由此窥( kuī)见了新的可能。是否有更( gèng)光明灿烂的未来尚未可( kě)知,但曾经被轻视被忽略( lüè),甚至被排挤被针对的处( chù)境,却依然是摆在眼前的( de)人生课题。这一点,跟我们( men)每个普通人几乎一模一( yī)样。
“处境”这个词真的很妙( miào),“女性”是一种处境,“黑人”是( shì)一种处境,“残障人士”也是( shì)一种处境,这种表述的潜( qián)在含义在于,我们每个人( rén)都可以处在同样的境遇( yù)里,无所谓是否是女性,有( yǒu)色人种或残障人士。我们( men)都有被遗忘被忽视的时( shí)刻,都有很多被歧视、被边( biān)缘化的经历,作为一个没( méi)有“特权”,没有优越的权力( lì)或财富地位的普通人,总( zǒng)要面对这样“话语权缺失( shī)”的环境,胸口都会累积着( zhe)些许的愤怒,也都有很多( duō)委曲求全的辛酸。这些共( gòng)情要素完美地解释了我( wǒ)们为什么会被爽剧元素( sù)吸引——因为我们每个人都( dōu)有着“被看到”、“被重视”的欲( yù)求,而这个欲求,往往未曾( céng)在现实中被填饱过。
所以( yǐ)其实这部剧的很多情节( jié)都很容易被预判,女主的( de)才能得以显现,屡立奇功( gōng),大受褒奖,其中很多剧情( qíng)的波折也在意料之外——怀( huái)疑和试探、是否继续下去( qù)的争议、内心的动摇、无端( duān)的责难,这些穿插其间的( de)高潮,轻易就满足了观众( zhòng)的胃口,使得追剧体验变( biàn)得无比丝滑酣畅,丝毫不( bù)会感到厌倦。最后谜底揭( jiē)晓,真相大白,爱与正义大( dà)获全胜,女主收获满满,再( zài)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( le),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( dào),女主并不是童话王国的( de)公主,她是结束了一段旅( lǚ)行的普通人,而不是十二( èr)点过后的灰姑娘。
很喜欢( huān)这部剧的立意,用女主略( lüè)带特殊性的身份,编织了( le)一个足够真实也足够温( wēn)暖的冒险故事,表达了对( duì)有着相似处境的普通人( rén)的关怀。现实主义的伟大( dà)之中,就在于它映照了人( rén)类的共性,精准地呈现了( le)人类作为同一物种拥有( yǒu)的相同特质,是真正意义( yì)上的“命运共同体”叙事。爽( shuǎng)剧之所以能吸引那么庞( páng)大的受众,本就意味着它( tā)有满足大众的普遍情感( gǎn)需求的潜力。既如此,将爽( shuǎng)剧“落地化”,用更现实主义( yì)的手法补足其在角色动( dòng)机和逻辑合理性上的缺( quē)失,理应成为影视创作的( de)新追求。这部剧做到了,希( xī)望将来会有更多剧做到( dào)。